我知道学校不让戴耳饰上学,但是因为内心的愿望太强烈,于是,一向很乖的我穿了耳洞,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并不是为了好看。我深信耳洞具有非常牺牲的意义。而我,在心里认定了自己需要那种印记。
我听过关于耳洞的故事。比如,穿耳洞可以让人变得坚强,或是穿了耳洞在来生就不会改变,仍然做自己。我相信那些都是真的,也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有特别意义的。只是,当我不断逼问自己那意义究竟何在时,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我无法停止对自己的逼问,直到心力交瘁,再也没有力气追问你自己,支撑自己。不得已,我打出一个幌子,将耳洞定义为“小学毕业的纪念”,骗别人也骗自己,于是,对自己的残酷折磨暂时告一段落。事实上,我很清楚那个把我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答案是什么,一直就很清楚,只是不肯说出来。我的心上有一个洞,永远填不满的洞,或者是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我的耳洞代表了这个伤口上最重,最猛烈的几道疼痛。我不能遗忘它们,却一直在逃避它们。
穿耳洞的整个过程,我记得很清楚,就像记那几道疼痛一样清楚。我是义无反顾的,虽然害怕,却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只是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推向前去。选好耳饰,在耳朵上画好位置,涂酒精,针被推进枪里,枪口顶住耳朵上的圆点,轻微的疼痛,之后是钢针从耳洞里取出时的剧痛。我能听见针与耳朵摩擦出的声响,清脆的。还能感觉到钢针在我耳朵里搅动。针从血肉模糊的耳洞中拔出后,是一阵药物带来的清凉,带上耳饰,全过程结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有些眩晕,手里有密密的汗珠,指甲掐进肉里去了,但全然没觉察到。一直没叫出声来,嘴唇被咬的发紫。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碎的汗珠,没有聚集成汗水流下,因为还不够沉重。自从穿了耳洞,我就不曾让它们空着,总是用耳饰让它们填满,还总是更换饰物,所以伤口一直长不好,还因为夏天的炎热而感染发炎了,流出黄色的水,像浑浊的眼泪。后来初一军训的时候,右耳的耳饰丢了,回来后,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突起。我想,这代表心伤的一道疼痛已经停止了吧!再过些时间,会连痕迹都看不见的,一定。
看来有些东西是会被慢慢遗忘的,有些伤口是会慢慢愈合的,有些事情是会慢慢消失的。就像右耳的耳洞会痊愈一样。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东西永远无法被抹去的吧!就像我左耳上的耳洞不会合拢那样,会吗?不会吗?心脏在左边,心上的洞连着耳上的洞。心上的洞是填不满的,就注定了左边的耳洞会是永不停止的疼痛,永不消逝的印记。我是这样想的,不知对不对。
我现在不再折磨自己的耳洞了,也不去逃避心中的缺口了。甚至,不再用耳饰填满耳上的空洞,也不再找填补缺口的方法。任由它在那里,不会怎样!时间会处理一切的。不带耳饰的耳洞在我的左耳上静静等待这什么。疼痛依然存在,但已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