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暮色浅浅。
我去探望独居的外婆,见我到来,外婆欣喜满怀,紧紧握着我的手,她手腕上的念珠透着温润的光泽,亮亮的。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挂着这串念珠。看着这被岁月摩挲发亮的念珠,我便想起那个冬夜。那个很冷,很黑的冬夜,风听起来像低声呜咽,仿佛在诉说一个说不清的痛处——外公去世了。
外婆静默无言,两眼瞪着空濛濛的黑夜,好像瞪着一个黑色的可以触摸的实体。虽没把伤痛表露在外,可她坚持日夜为外公数着念珠,念着佛经,愿他在天之灵能够安好。外婆固执地不愿与儿女同住,默默守着那间相伴之人走掉的老房子,体态渐渐孱弱,步履渐渐蹒跚。她的屋内愈来愈静,只听见墙上时钟滴答之声和她轻轻的念佛之音。
我望着外婆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摸,好像蛇蜕掉弃置的干皮。她手上的光亮渐渐褪去,可那串念珠却越磨越亮,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悲伤。便说到:“外婆,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我和外婆走在江堤上,风一阵一阵凉凉地吹来,星星一颗一颗淡淡地亮着,皎洁的月儿悬在头顶,洒下柔柔的光。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着,奔跑时撞到了外婆,却急忙跑走了,外婆颤巍巍地尽力保持平衡。我正想去追上那群顽童说教,可却被外婆拉住:“我们信佛之人,应对他人宽容以待,何况还是一群孩子。”月光下,她腕上的念珠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深夜,起夜。我看到外婆房间还亮着灯。推开虚掩的门——外婆竟在念经!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手数着念珠,闭目双神,嘴里不停地念着佛经。月光洒向落地窗,外婆的念珠闪闪发亮。我静静地合上门,不愿打扰。
天微微亮,外婆轻轻走到我身边,唤我起身吃早点。她的眼眶周围,有着浓浓的黑眼圈。我些许埋怨地说:“昨晚您念经念到那么晚,今天又早起为我做早餐,这对您身体不好。”她无声而慈祥地看着我,轻轻说:“昨天是文殊菩萨的生日,要为你和弟弟祈福啊。”我的心一颤,外婆的眼睛里透着光,亮亮的,暖暖的。
近午,赶着回去,便与外婆告别。她不舍地目送我,朝我挥手,手腕上的那串念珠,跟着颤动。
那串陪她度过悲伤岁月的念珠,那串叫她懂得慈爱信仰的念珠,那串寄托着她对家人祝福的念珠,在阳光下,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