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赤壁怀古》高中生鉴赏篇一:怀古之思,赤壁之景,两字之异
余东慧
先上观点:我认为“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更好。
首先,从诗词本身朗读的音韵和意蕴上来说,“穿”和“拍”字更加流畅连贯,更符合苏轼的作品特点。从之前的《赤壁赋》《定风波》等来看,苏轼的作品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一气呵成、气韵流畅自然,好像醉酒乘兴的王羲之写成《兰亭集序》,胸中的气魄和对生命的体悟自然流露,有序而和谐地组成浑然天成的佳作,而“崩”和“裂”则更有斟酌后刻意为之的意味。因此“穿”“拍”二字是更符合苏轼整体文学风格的。
其次,从诗词整体内容上来看,“穿”“拍”更和谐、更能融入整个画面。从“卷起千堆雪”和“江山如画”二句可以感受到,这个画面并不是只有豪迈的气势,只有不可阻挡一般的力量,而更多的还是一种山水画一样的景致,只不过是比一般的秀丽的山水画多了几分狂乱和泼洒。我们甚至还能在这样一个狂放的景象中感到“雅”的感觉。而“崩”“裂”则过于凸显力量感,爆破感,仿佛拔地而起的高楼,十分突兀。再者,当我们以想象进入赤壁边上的情景,究竟是穿空乱石、拍打河岸的涛水更真实,还是狂热而歇斯底里的直崩云天的飞石和想要撕裂一切的江水更可信?于事理逻辑而言,恐怕是前者更好吧。
最后,从作者寄托在此中的情感来看,“穿”“拍”更恰如其分。之所以用恰如其分这个词,是因为从整首词来说,重点应该放在怀古之情而非赞美奇景之情上。由此观之,若一味追求“崩”“裂”在表现景物上的出奇,可能会造成喧宾夺主的感觉。再从作者本人的角度来分析。当苏轼来到赤壁边,感怀着个人与周瑜人生境遇的差异,赤壁边的景象便是帮助他进入“感怀”的思维活动的一个启发点、触动点。正如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阐释的一样,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欣赏和感知一件事物的美,就会和它本身的姿态和气象形成心灵上的共鸣与欣赏,便进入物我和一的境界,正所谓“心凝神释,万化冥合”。这样的欣赏美的态度才是可取而可贵的,它完全表现了美的精神滋润和现实价值。当苏轼已经进入上述境界,他还会倒回来纠结如何描写赤壁之景象吗?还会竭力试图传达奇景之奇吗?不会。他怎么感受的就会怎么写。他感受到的是乱石四起、涛水往复拍击岸边的赤壁,那就是这样的赤壁,而不会费力斟酌,尝试用“崩”“裂”等字眼来修饰强调。于情理逻辑而言,“穿”“拍”无疑更胜一筹。
再写点题外话。对于“崩”“裂”字,若真要找一个诗人能驾驭,我愿提名那位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地在天地宇宙间遨游的诗仙李白。他是不受限的艺术家,他的作品里也许找不到多么深沉的情感触发点,因此他可以尽情渲染奇景之奇,尽情感叹天地山川的壮美瑰丽。
《念奴娇•赤壁怀古》高中生鉴赏篇二:诗歌考据 文学为先
余孟萱
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还是“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前者兼顾空间的纵深与画面的力量感,后者则单将力量感凸显到极致。二者似乎难以抉择,可究竟苏轼真正的原版是什么?似乎很少有人关注。诗文注释中几个“一作”之间比较的依据,往往文学性比真实性更重要,更主要。
受科学技术水平限制,古代创作没有数据存档,还常常在传播过程中出现漏错。唐宋时期虽有印刷术,但大多应用在佛、儒经书上。诗词一类大多以口耳相传或手抄本为主,如文人们雅集时酒令造出的好句子。故诸子经书的错漏存在于不同时期,诗词大多自诞生之初便可能拥有几个版本。其真实性往往不可考。因为连诗人自己也许都记不得酒醉之后随口一言的句子的每一个字是什么了。
“诗词”别是一家,有别于檄文或史书。天子一言九鼎,其诏书甚至于一字错万头落,生命的代价太重;祖先们的风光事迹、祸事短板,而今的我们只得从史书窥知一二,一个民族的“来处”太沉。所以他们需要“咬文嚼字”,需要不断地比对与考据。而诗词对于“千金一字”的执着,从源头上便与其他文学作品不同。其篇幅短小,故字字如命,王安石为一“绿”字废十多字、反复斟酌,贾岛更是有“推敲”佳话,流传千古。诗词中对字的纠结,文学性占主导地位。受儒家“无私”思想与文人艺术人格的“天真”影响,文人大多不很计较流传版本对于原作的篡改,若是改的部分能够让这个作品焕发新生,又何尝不可呢?
但并不代表他人的作品可以随意更改,甚至于冒名顶替。通常诗词几个版本的争议,一是无伤大雅,大意相同,二是截然不同,却各有所长,这是原作原本的优秀或是“错漏”者的别有之意境。画龙点睛才可能不被质疑,若是有才华,自己另做一首也未尝不可。
一首诗的意境全出可能全赖于一字的传神,如“红杏枝头春意闹”中一“闹”字。但一首诗的成功也不是这一个字或词的功劳,如果作品本身不佳,就算真有一两个字的“错漏”也无法让其绽放光芒。所以,因质疑几个字的出处而去质疑整个作品的优秀是不可取的。因为人们只愿将花修剪插入瓷瓶,而枯叶只有被扫走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