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与归

又快到了苇蒿旺盛的时节了。你指着河中长势欲蓬勃的芦苇，眼神有些空灵，把我的思绪也带回了二十几年前曾是浩汤清凉的这片水域旁。“时过境迁，故乡从未停止过变化。”你对我说。

我不禁有些伤感，握一握你的肩头，你微微侧头，欣然一笑。

今年的母亲节，我陪你，来到了你的生地，你的桑梓摇曳处。

村庄的风带着一丝香甜，你说，故乡这几年大变了样子。你微微抚过村头青色的砖墙，上面不会再有人乱刻乱划，亦不会再有人像你小时候一样，去晃动那些被风化地松动的石头，把自己的秘密写在纸条上，放到拿出石头的墙空儿中，再窃喜地把石头塞回去，填两把黄土以作掩饰。你踏上村头道路新铺设的平整光滑的青石，遇到阴雨天，那里再也不会是需要孩子蹦跳而防止陷进去的泥路。你说，现在经常有雅兴高的旅客在雨天撑伞独行，让心事在这个悠久历史相伴的古村中暗暗浮动。

路旁一棵棵高大繁茂的合欢树也盈盈开满了花，不知伫立在这里多少年，它们隽秀绰约的姿态始终未曾改变，隐逸在张扬的叶子间，合欢花是那样娇羞，风吹来，扰动了这一方安静的世界，别样的花须在风中摇曳。你说这也是能醉了人心的，拉过我的手，静立于树下良久。来到了姥姥家，缓缓摘下沉重的铜锁，推开门，是一方周正狭小的天地，除了偶有几只杜鹃和麻雀点过，留下一点窸窣的声响外，这里只留回忆在静静流淌。你有些伤感了，开始徐徐向我叙说那些过去的时光——你夏日夜里在屋檐下剥着父亲带回来的莲蓬，只剩稀疏的几颗牙的婆婆在屋里轻轻摇动着小扇，喃喃地劝你吃得别太急，眉宇间一派安详，庭院里是母亲缝补衣裳的身影……我才知道，“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时光，原存在于你的记忆中。

我静静地陪在你身边，但却害怕回忆越深，痛与乐的对比就越鲜明。你终于还是提起了姥爷，那个与我们阴阳两隔的老人。出则衔恤，入则靡至，你说，你很想念他。我无言地抱住了你，我不能想象若有一天你也不在我身边，我的世界会怎样荒芜飘浮，只能在此刻祈求那终逃不过的一刻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好让我多陪陪你，好让我多孝敬你一刻。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或许成长像一扇门，立在我与你的世界中间，而大多数的时候，我只是在门后，不参与，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人生的光泽被我一点点夺去，你在慢慢变老。如今，我想推开这扇门，想与你分享我的世界，更想走进你的世界，不再做一名看客。我想要融入你的生活，用我的陪伴，来回报你对我的恩情，陪你一起，走向人生的归途。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又快到蒿草旺盛的时节了，我们都还在彼此身边，岁月静好……